杯底

连排宿舍楼顶上老旧的瓦砾积着陈年的灰，黑发少年却安然在此松垮地盘坐着，对着天空发了会儿呆，顺手将缝隙里最后一根杂草连根拔掉。

金灿灿的日头散在陶片上融意洋洋，但到底还是浸透着冬日的萧瑟，即使如此，少年也懒得找更好的去处，任着性子生是赖掉了半日光景。




被四代禁止团队任务转眼便成了三个多月以前的旧事，从那之后，几个人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

本来就时不时会被单独委以重任的卡卡西如今更是要事缠身，隔个十天半月才会在繁华的市街上晃一晃，还没遇到几个熟人就又消失了。而琳也是闲不下的好强性格，仅在家待了两天就去医院找了临时工作，一边救助病患一边向前辈们求教，据说一段时间下来医疗水平大幅提升。

带土可是宇智波一族的大好青年，怎能甘于人后？

可惜了，回到三个月前，树立起宏伟志愿的少年昂首挺胸迈出了家门，但刚一暴露在阳光之下，就好巧不巧地被宇智波斑抓了壮丁。

什么叫点儿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拉去誊抄落灰六十年的宇智波家史算不算？

整整两大箱落灰虫蛀的陈年案本，带土没日没夜地握着笔杆抄了近百天才勉强过关。如今好容易才重见天日却已经兴致寥寥，却坐在房顶上回顾起自己的惨淡人生欲哭无泪。

直到现在三个人谁也还没有分化，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们，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憋疯。

带土腾地一下子蹿起来，却没想太久没动把脚压得发麻，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屋檐，像初生的雏鸟一样笨拙挥摆了数下才找回重心。

长吁口气用袖子抹掉冷汗，随即脚下生风直奔医院方向。




“什么？琳不在？”

撑在问询处的大理石台上的手背因为用力而凸起清晰的脉络，手的主人则身子前倾，表情足以彰显内心的烦躁。

柜台后的医疗忍者确定地点点头，无视于来者的情绪继续平静答道：“是的，她前天就请假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昨天今天都没有来。”

不舒服？带土瞬间心里发堵，明明平时健康开朗得不得了的女孩，怎么现在却病倒在家了？一定也是因为太久没有外出执行任务才……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那、那个，请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抱歉，这属于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不方便透露……也就是说琳要分化了？！而且明显的不适反应不正说明她不仅仅是Beta，而是……Omega！

一道闪电劈将下来直击带土的天灵盖。 

茫茫然走出医院门口，脑袋里虽然还是一片空白，胸口倒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扑腾得厉害。

琳是Omega？

琳是Omega！

嘿嘿嘿，琳是Omega～

话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望她一下啊？不，分化时期尤其敏感还是先不去打扰了，我可是礼貌体贴的大好青年～

带土胡思乱想的同时还挂着令行人侧目的古怪微笑，就这样走了很久，再一抬头已经到了卡卡西家门口。

其实我并不想看见这人……要不还是走吧……

带土嫌弃地撇撇嘴角，无奈此时找人分享情报的冲动远大于这针对性的厌烦，但在敲门的时候还是侥幸想着屋里大忙人八成不在。




“你竟然在家？”带土见屋内毫无动静正欲走，房门却突然打开，不禁有些惊讶。

赤脚开门的卡卡西罕见地只裹了一身宽大的便服，领口敞得松垮，而标志性的银发此时更只是一团鸡窝，比战斗时还要狼狈许多。

“你有病吧，跑到这里来就为了看看我在不在家？”卡卡西依然微眯着双眼，很显然是被扰了清梦的模样。

“你才有病！我好心来问候你别不领情。”这家伙果然超不顺眼，开口就让人来气！带土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手欠敲了门。

“问候？”卡卡西收回扶着门框的右手搔了搔脸颊，好想有什么虚无的蚊虫刚刚叮咬了那里。“说吧，什么事？”

“我找你……”

带土很想刚硬地回一句劳资找你能有什么事，却又突然想起爆炸性的新闻压在胸口有多么难受，咬咬牙还是咽了回去。

“是很重要的事，你先让我进去再说。”

听到对方的腔调竟颇为正经，卡卡西挑起了眉毛停顿片刻有些犹豫，和对方的目光交接一秒后认输般摆摆手，回身进了房间。

虽然不明所以，带土还是毫不客气地跟进去，哐地一声带上了门。




“琳分化成了Omega？”

“准确来说她是正在分化，不过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吧，她既然已经感觉不舒服了……对啦，你说她是不是应该住院啊？Omega分化的时候不是格外脆弱么？”

“不用，琳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她的决定没有问题。”

“也对……不过你说这是不是很棒？琳竟然变成了omega！虽然她本来就很温柔，但还是没想到她真的就这样分化了，以后更要好好保护她才是！”

带土兴致冲冲地讲完，却发现比起自己所说的事情卡卡西对如何把自己完美地团进被窝更有兴趣。

这个家伙果然最最最扫兴！

安静下的房间多了几分尴尬，带土自动忽视掉靠倒在床头的卡卡西，开始对房间一番打量——

简朴的风格和以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没有添置显眼的物件，就连墙角的几盆植物也看起来眼熟的样子，但要硬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好像不如以前整洁了，一旁小桌几上还摆着残留碗碟，书架上的物件也都歪歪斜斜。

啧啧啧，原来这样的人也会变懒。暗自开心的带土完全忘了自己的狗窝比这里邋遢十倍不止。

“你说完了就出去吧。”

带土回过神来发现卡卡西对他扬起了下颚，一副居高临下随时送客的模样。

“切，走就走。”带土不服气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同时带着一股血流直冲头顶而来。

坏了，又起猛了。

当着卡卡西的面绝对不能丢脸地跌回座位！带土试图将身子前倾，刚要迈出一小步作为支撑却看到地上还摆着几卷卷轴便下意识收脚，在那一瞬也意识到了自己将如何惨淡收场。

带土闭上眼睛，认命地向卡卡西的方向倒了下去。




“不好意思……这是个意外，哈哈哈。”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嘲讽，带土感觉非常不自然。回头一看，那一团被单正跟随着不匀的呼吸起伏微荡。

带土犹疑着伸手拍拍对面唯一暴露在外的脸颊，皮肤相触才发现竟有几分滚烫，再撩起垂散的刘海，果然底下藏了不少细密的汗珠。

“你出去吧……把门带上……”睁不开眼睛的卡卡西一开口已是十足的沙哑。

带土突然想起以前执行任务时卡卡西也曾冒着冷汗拼死保护委托人，结果一到目的地就立刻昏死足足躺了三天，这人是和自己有仇么？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生气。

“开玩笑呢吧，你这个样子让我出去？”

“我没生病……”

“你这个家伙就是太虚伪，你没病难道我有病？！”

“小点声，头疼。”

“对、对不起……那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

“你要不配合我就直接背你去医院了。”带土说完就要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严实的被角被掀起了缝隙。

“住手。”卡卡西试图夺回身体主动权，却是力不从心，“我只是正在……”

“正在什么？”

“……分化。”

“什么？！”

骤然拔高音量的带土看到皱紧的眉头赶忙克制住情绪，同时也注意到对方的体温果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到脸上，原本白皙不多时转为赤红。

看着队友在眼前分化，这还真的是很尴尬。

带土心想走为上策，但嘴上还是得打个圆场：“得亏你还是个Alpha，柔弱成这个样子，哈哈哈……”

“我是Omega。”

“哈。”

原本用来缓和气氛的笑声成了凶器，卡死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卡卡西是Omega？

怎么可能？

这什么世道？卡卡西都能分化成Omega？！

“你回去吧。”卡卡西再次开口，简短的话语背后显示出身体的无力。

找不回精神的带土呆立在原地顺从地点点头。

眼前的卡卡西明明还是以前的模样，即使虚弱到躺在床上也像以前一样不喜言语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但是仔细看来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可是，是什么呢？

一道额角的汗迹划过鬓角，然后顺着浅色的发缕滑下，在尾端重新结成一滴晶莹的珠子后悬了几秒，啪嗒，击碎在被衾上开出一朵透明的花。

带土吞咽了一口口水。

有些不妙啊……

“啊……那个那个，我我我先走了，你保重！”

艰难地移开目光背过了身，但胸口却还在不争气地哐哐直跳，震得带土更加发懵。思绪和周身血液都运转得飞快，全部的认知仿佛都在刚才碎得猝不及防。

带土用力眨眨眼，眼前的一切没有改变，这不是梦境！相反，好像可以看到千丝万缕的信息素正在周围萦绕纠缠，旋转着翻滚着，肆意在这个普通的房间里施展力量，而所有的这些都来自于卡卡西正在逐渐成熟的腺体。

我……这是疯了吧。

一下一下往门口挪动的带土正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够呛，就听到背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但其中却满是陌生而低沉的沙哑——

“等一下带土……你……能不能帮帮我？”



啪。

带土听到有什么东西刚刚在脑子里清脆地断掉了。



TBC